2009年12月,古又文的人生突然開始快轉,並且攤開於鎂光燈之下。
那一年,他以《Emotional Sculpture》系列把美國最大藝術設計機構Gen Art的最高獎項前衛時裝(Avant-Garde)抱回家,在頒獎典禮現場,他舉起獎盃大聲吶喊:我來自台灣。事實上,他不但來自台灣,還是個在台北出生長大的客家人。
「飛機落地後的24小時內,不包括吃飯睡覺、我馬不停蹄地完成了12項工作」。主流媒體依序坐在長板凳上一個挨著一個輪流採訪他,中時完了換蘋果,蘋果完了換聯合…將近一年來,鋪天蓋地的報導讓他迅速累積了知名度,連偶像團體SHE也指名想穿他設記的衣服。
外界說他一夕成名,但對古又文來說,卻是一場漫長、且永未休止的奮戰…
一夕成名背後 是堅持也是苦熬
在一般人的印象裡,時尚是用金錢堆砌而成的產業,在這領域發光發熱的人物應該非富即貴,但古又文卻不一樣。他的學歷非常普通,從高職到研究所一路都在台灣就讀;他的家庭背景比一般人更為辛苦,三歲喪父,家中三個小孩,由儘有小學學歷的母親獨力撫養成人。
一個普通的人,卻因為對於服裝設計的夢想而開始偉大。
在男孩們在籃球場上揮汗、成群結隊地打著電動的同時,在17歲那年,成績不錯的古又文選擇了高職就讀,那是第一次為了夢想做出與主流相左的選擇。他努力地讓自己和普通人變得不一樣。從大學開始,別的同學歡樂出遊、聯誼之際,除了顧好學校的功課,他必須靠著接案的方式餵飽自己。也是從那時候開始,他開始積極地參加國內外的設計競賽。
「比賽並不是一次就能成功,我也曾經好幾次遭遇挫敗而幾乎崩潰」。在GenArt之前,古又文已經擁有參加過兩岸三地、甚至國際性比賽的經驗。大學選擇了高雄樹德科技大學,研究所則在輔大就讀,他很清楚自己的學歷與喝過洋墨水的人相比,確實不夠漂亮。他坦承:「我需要獎金、也需要比別人更漂亮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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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古又文,GenArt這麼說...... 《Emotional Sculpture》以羊毛條做為創作材料,為了突破機器編織的極限,古又文採取獨創的立體編織結構法,讓服裝如雕塑般擁有曲線與肌理。結合服裝、針織以及雕塑,在服裝設計中,融入了當代藝術的概念。評審所給予的評價為:「極具天賦、不可忽略的未來之星」。 |
精神力量來源:母親所示範的硬頸態度
我們替他一路走來披荊斬棘感到佩服,其實他卻不覺得自己特別之苦。從小看到母親身兼數職,為工作心煩、卻不曾疏忽對孩子的照顧。大家都覺得,憑一個小學畢業的女人,若不改嫁是不可能養得起三個小孩;但即使再多難關,古又文的母親仍然做到了,或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古又文反而習慣了「充滿荊棘的人生」,碰到了問題,不需要太多抱怨,只能夠想辦法克服。
後來,古又文曾經因比賽而得到一筆赴義大利留學的獎學金;雖然獎學金讓他有機會出國學習,但他最後還是放棄了這個機會,原因,還是堅持。「在服裝設計領域,我最崇拜的還是英國文化,所以決定自己爭取留英的獎學金」。聽到兒子要出國留學,古又文的母親,初步有些驚慌,但,她明白這個兒子從小就清楚自己要的是甚麼,於是,古媽媽讓兒子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思考多時,古又文抱持著至少一試的心情寄出申請書。放棄了已經得手的義大利獎學金,而去爭取未知的機會,在常人的眼裡,會覺的不可思議,但最後,堅持到底的古又文成功取得英國政府BTCO獎學金補助,這也是英國交流學會第一次將獎學金頒發給藝術類的研究生。
「母親從來沒有告訴我『客家人』是怎樣的人,但是她用她的行為,告訴我甚麼是客家人的硬頸精神」。在幾次媒體訪談中,談到母親的辛勞,古又文曾經數度落淚。
不只是大紅花布 客家可貴正在血液深處
母親是屏東客家人,父親則來自廣東五華,幼年的古又文一直以為父親是外省人,直到長大才知道,原來雙親都是客家血統。回憶成長過程,客家身分是黏在骨子裏的,不是色彩標籤,也沒有鮮明的視覺回憶。
他以小時後曾經使用過的一床黃色花布被單為例。「長大之後,我一直很疑惑,為什麼現在的客家花布都是大紅色?」他認為,客家文化最可貴的地方不只是形而上的視覺表層、不是立刻能夠辨別相認,而應該是剝開皮肉往血液的最深處去細細探詢。
在歷史的長頁中,因為某一段時期的客家人用花布、穿藍衫,我們遂以為這就是客家傳統。古又文提出另一種想法:「如果往後一百年我們都穿黑衫、那麼百年後的子孫會不會認定客家特色是黑衫了?」這並不代表古又文不認同客家花布等服裝素材,相反地,在工作過程,他經常想起這些美麗的圖案,「但身為專業設計師,我必須客觀地選擇最適合的元素」,談話間總是妙語如珠的古又文,談到設計時態度即刻嚴肅許多。
不同世代、不同文化的元素互相結合,當然會擦出火花。古又文說,他曾在設計泳裝時,將專屬西方的包覆性人造纖維與東方特有的柔軟書法筆觸互融合、產生碰撞。要表現新的火花,首要條件是「設計師必須確定這樣的衝擊是美麗的」。
所以,在面對服裝設計工作時,即便客家元素時常出現在腦海中,卻始終沒有真正成形。因為古又文不希望讓這些珍貴的元素以不恰當的方式、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對他來說,如果不美、沒有意涵,那不但不是彰顯、反而是一種對傳統的消費。
堅持 讓夢想不再遙不可即
Genart大獎的狂暴媒體效應後,古又文的生活依舊像陀螺般轉個不停。親筆寫了五萬字、出了一本自傳,2011年也即將在國外發表一系列新作品,正在積極尋覓贊助單位。媒體寫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擁有自創品牌,他不置可否地笑笑:「人生的長期目標,就是要做一個快樂的人,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這樣的願望,若是五歲小童所許,我們會說他單純可愛。但若出自於從逆境中衝出的古又文口中,則不得不佩服,這樣看似簡單、實則困難至極的願望,果然是不斷挑戰極限的他才會說出的話。
訪問結束後,在公館鬧區街口遇見了一位初入直銷的女孩正在進行街訪,邀我參加勵志講座:「妳知道古又文嗎?我們上個月有邀請他來演講…」我反問她對這場講座的感想,她興奮地說:「因為有堅持的夢想、我們都不再是普通人!」。
究竟是純粹的巧合或者古又文真的紅遍了大街小巷?我是這樣解讀的:所謂「幸運精子」當然不免令人欽羨;但面對殘酷的神處處支配的現實世界,古又文這樣一號用「態度」體現客家精神的人物,反而更讓我們相信,只要堅持、平凡人也有靠近夢想的一天。
本文刊載於2010年冬季號<<台北市客家文化季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