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豬跳舞

每年總有這一兩個月，盆地組成的城市籠罩在漫漫的陰雨之中。
女人望著天空，發了半晌的呆才決定出門。
這雨下很久了。偏偏她又討厭下雨。
只是學費都繳了，再不去上課連老師長什麼樣子都快給忘了。
「從小時候就這副德行，爸媽賺的錢都不是錢似的。」
出門前，老媽還在那邊唸著。
哎，都幾歲了的人，失戀了在家只能蒙著頭哭還得盡受些悶氣。

從小女人就喜歡彈琴，長大的過程中不免俗地為了升學而中斷過幾年。
考上大學以後，她又再度向父母開口，想繼續學琴。
學鋼琴很貴的。不過誠如天下許多父母，
嘴裡嫌著，手還是伸進口袋捏出幾張爛巴巴的鈔票。

她在打工的地方認識了男人。
男人說，他這輩子最大的遺憾是：「我會彈吉他，但是我看不懂五線譜。」
所以她邀他一起去樂器行上課。只是班別不同，女人想起不禁微笑。
事實上，她還是高傲的。

姑且稱他們在一起過吧。女人想，這樣回憶起來心頭比較不酸。
下雨天大家都擠著坐公車，耳機裡面的音樂鬧轟轟卻蓋不掉外頭惱人的潮濕。
她這輩子都不會再忘記了，上床之前要先確定兩個人是什麼關係。
「砲友都知道自己是砲友，我什麼都不知道就跟人家做了…」
某次酒後她流著眼淚跟朋友說道。

簡單來說，某次下課了，老師走了。她還在琴房裡彈得暢快。
音符停下來之後，她一回頭看到他倚著門口看她，然後被吻了很深的一下。
女人聽到男人問她：「我剛搬家，要來我家坐坐嗎？」
事後她想，男人應該問的是：「我剛搬家，要來我家做－嗎？」

然後他們還來不及釐清兩個人的關係，就因為口角而疏遠。
她是高傲的。於是男人不打來，她也絕不回電。
然後日子就過到了今天。
或許這才是不去上課的原因，雨季只是內心的外象罷了。

收起了雨傘，新鮮的雨水滴滴答答的跟她進了電梯。
一樓 二樓 三樓 四樓………..七樓 八樓 九樓 叮 電梯開門
(如果你們都以為男人站在門外或許女人會開心自己沒這麼倒楣)
她看到熟悉的那雙帆布鞋破破的舊舊的斜擺在鞋櫃之前，
感覺熟悉又陌生，那裡頭彷彿還挾著雨水蒸著腳丫的熱氣。

她心裡有一股酸腐的感覺從胃裡翻騰上來，
靜靜的把自己的紅色高跟鞋擺在他的鞋子旁邊。
Totes的傘，還來不及折，她就把它丟在一邊。
她知道自己又犯了一個必須記得一輩子的戒律。
不要把男人帶進妳絕不想失去的小小世界。

她離去以後，紅色高跟鞋對帆布鞋說：「其實我們靠得還滿近的耶。」
帆布鞋擺動著皺掉的鞋舌，指著旁邊的兩把傘說：
「那又如何？靠得再近，我們還是有各自的雨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