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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熱過敏的那一年,夏天特別炎熱。

開著當時的車他行駛往出差的地方,即使車內放送著冷氣與音樂,依舊令人感到炙悶難受,
這裡雖不是沙漠,但他總隱約感到前方有無數株巨大的仙人掌。
公路旁有一個市集,婦女們在圍欄邊擺了幾盆東西招攬著過路車輛。看來應該屬於低層百姓常逛的那種類型,
所謂低層百姓,指得是擁有正常工作卻依然無法溫飽的這一層級,
為了養活孩子,他們所購買的產品都是大量製造的劣質品,但至少,他們還擁有購買的能力。
他當然從來沒有逛過這種市集,從小媽媽就告訴他,如果勿食含有病菌的東西而染上熱疫,
這個家庭努力數十年所累積起的名聲與財富將一夕歸零。
當然遭殃的不只你的家,同棟樓房將淪為疫區,你的鄰居也將一步一步墜入難民的深淵。
不過這是在出差的途中,沒有人可以阻止他在此尋找消暑的飲料。

搖下車窗,熱氣像海浪般襲向車內,
暈眩的他對著蹲在一旁,正低頭從袋裡掏東西的女人吆喝著:「有什麼乾淨安全的飲料?」

她沒有抬頭,但聲音透出極大的訝異與強忍的笑意:「先生…你有沒有搞錯?」

他覺得這聲音有點熟悉,於是按耐住昏沉的頭腦以及不悅的心情再度發問:「那,妳賣什麼?」

「有點髒但是很好喝的牛奶!自己擠的唷,一杯一百三。」
說完話,她才抬頭。是個年輕的女人。
「但你要保證乾淨的我建議你往回開十五分鐘到城裡買。」
黃色的皮膚上沾著幾顆斑,左邊的眉毛上頭有一個疤,雖然看來是個牛奶工這種粗活,可是眼神卻很溫柔。

他感到一些失望,一些雀躍。失望的是她並不是小米,雀躍的是,她的眼神跟小米一樣撫慰了他;
然而重點是,如果這個女人真的是小米,他無論如何還是會感到心痛。

「我就從那來的,給我一杯冰的吧…好熱。」
女人收了錢,遞來一杯牛奶。「看你趕成這樣,是要去哪呀?」
「聖萊嘉堡,出差。」
灌了好大一口的牛奶,正準備把車開走,才聽到她說:「欸,小心越喝越渴呀?」

還來不及開到聖萊嘉堡,黃昏時分,他就在路上熱過敏發作。
億萬條小蟲在身上翻滾鑽動,彷彿一場熱鬧的派對,而他像是被五花大綁的格列佛,躺在駕駛座上呻吟。
在他渾身燙紅卻軟弱無力,嘗試打電話給聖萊嘉堡分公司卻數次未果時,他看到一台機車停在他的車子前面。

「妳…剛好經過?」他接過她手中遞來的椰子汁,啜了幾口,昏沉至此,倒也不知有沒有效了。

「我故意的。」模糊中只看到她的鐵灰色衣服,還有綁起來的馬尾在視線邊界擺盪。

「妳知道…還…賣給我?」

她輕輕搥了車門一下「我要是管你這上流來的有什麼病,誰來管我今天一瓶牛奶也沒賣出去?」

他沉默,並持續感到全身的滾燙。

「我走了。」她又把幾瓶椰子汁擺進車內。
迷幻與灼熱侵蝕中,他又恍惚地見到小米離去時的背影,看不見哭泣的臉,卻能真實地感受到心碎的氛圍;
他傷了她的心,卻也怎樣都留不住那時的她。賣牛奶的女人調頭想走的同時,被他的手拉住。

「小米…以後送牛奶…來寒谷社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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