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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的中午,熬了多天夜,她終於可以好好一覺睡到中午而不夢到老闆的臉,終於她覺得棉被很軟。這是一個都要加班的假日,他清晨六點就離開去坐高鐵,她不記得他與她道別的時候她試圖說些甚麼、後來他說全是夢囈。

她在床上打滾了半個小時才懶洋洋的起來,放了半盆浴缸的熱水,呼──深深吸一口氣,把勞累的肩膀沉在這個迷你型的海洋裏,對,這是一個小而輕的海洋,她灑了兩匙浴鹽。除了運動飲料、她還帶了一本小說進了浴缸,小心翼翼在姿態與閱讀中間取得平衡。

這本書在說老派約會之必要──「我們走路的時候要不停說話,紅燈停下便隨著節奏沉默,鬆鬆又黏黏地看著彼此」。

她笑了。她想到每一次還有一點點時間,他會陪她沿著信義商圈閃爍霓虹一旁那條長長的路走回家、中途會在天芢名茶買一杯珍珠鮮奶茶去冰甜度正常,他說只有瘦子可以這樣放肆。她想到周期性地幾天,她凌晨才把工作完成,那是個很微妙的時間點,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餐廳裏湧入醉態百出的男男女女,有的男人像一隻巨大的精蟲在街頭游抖,有的女人則像衰敗的花,睫毛快掉下來、去化妝室的時候,迷你裙的屁股那一面,被皺褶填滿一整晚的狼狽。

通常在這兩個世界交疊的時刻,她會終於驚險地把工作完成,蓋上電腦、用盡最後一點點力氣說,我們散步回家吧。她會對著路上呼嘯而過的瑪莎拉蒂訕笑,信義區的深夜明明不會因為這些昂貴的跑車而漂浮或者起飛。但她知道她的世界因為有人陪她走路、而顯得既長遠又便捷。

泡完澡以後她使用茉莉花口味的手工肥皂沖澡,然後最後一次好好用吹風機把捲髮整理好。他說他要買她一個貴賓席看他下半輩子嬉笑怒罵的時候她已經是故作成熟姿態的捲髮了,換另外一種說法,她沒在直髮的時候愛過他。

然後她出門,在小而輕的咖啡廳裏點了一杯去冰的伯爵奶茶、一盤起司薄餅;貓咪就緩緩靠在她腳邊與她磨蹭。噢不,今天不能跟妳玩太久。她對灑嬌的母貓說。不大精準地消磨了一個小時之後,她坐在彼此信任六年之久的設計師前頭,設計師問,有甚麼想法嗎。她一邊把髮尾拉起來一邊說,這些捲度都剪掉吧。

「我們如此相愛,乃至於渾然不覺剛才行經命案現場,沒聽見消防車催命趕往大火,無視高樓因肉麻崩垮,雲梯上工人摔了下來,路邊孩童吐出了雞絲湯麵,月球因嫉妒而戳瞎眼睛」

設計師問她今天想看甚麼雜誌,她揮揮手上鵝黃色的書說就這本、別麻煩了。設計師問她甚麼是老派約會,她想起一個朋友說過在古早古早的車站抱著一束花等待相見的故事。喔對,她這幾個禮拜也收了一束花,只是她肚子餓而發了一頓脾氣。但她想他應該不是太過介意,因為她也因他重新得到灑嬌的超能力。

將故作成熟的捲髮剪掉之後,她頂著二十三歲時候、懷抱忐忑心情第一次剪的那個造型,走在蒼翠中山北路上前往公司加班。她們如此相愛,乃至於在一個沒有見到彼此的星期日,她卻一邊肉麻想念一邊快活地作一個小而輕的文青與自己獨處。

他沒有看過她直髮的樣子,髮絲在下巴還留了一個彎度;他沒有看過,但她想他會喜歡。她不知道接下來會怎樣,但她想她現在喜歡,老不老派都沒關係,一直這樣鬆鬆地、黏黏地散步,就好。

喔,對了。「不要用麝香或柑桔香或任何氣味的古龍水,我想聞到你剛洗過澡的香皂以及洗髮精,因為幾個小時以後,我要就著那味道上床入睡」。如果這篇文章算是一種情書或者示愛,哈哈。她試著模仿他的語調,在每一次她說你真疼我之類的灑嬌用語後,他總是刻意鎮定這樣說──這都是基本的、基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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